晚上九点多钟的时候,刘立杆到了北京,孙猴来机场接的他,孙猴和刘立杆说,已经约好了,明天中午,我大哥,和小黄的二哥,和我们一起吃饭,黄建仁他们两个也来,到时候,你直接把事情和他们说就可以了。
“你亲大哥?”刘立杆问。
“同父异母。”孙猴说。
“那小黄呢,亲二哥?”刘立杆问。
孙猴笑了:“他那个倒是同父同母。”
“还有不同母的?”
“她大姐,不同父。”
“我操,你们革命家庭,真复杂。”刘立杆叫道。
“我大哥大我十五岁,他妈妈五一年大西南剿匪的时候,在耿马牺牲的,那时候我大哥才两岁,复杂吗?”孙猴问。
刘立杆赶紧摆了摆手,表示歉意。
孙猴手握着方向盘,笑着摇了摇头,他说:
“其实我们都习惯了,像黄建仁的老爷子,不知道的人,最喜欢说的就是他结了六次婚,有六个老婆,他们就不想想,一个男的,告别了自己这么多的亲人,内心要有多强大,才不至于垮掉。”
刘立杆表示同意。
孙猴问起李勇和启航的事情,刘立杆和他说了,孙猴笑道,没想到启航,会成为赌场的总经理,他读书的时候,可是连我们打牌,他都会在一旁讥笑我们,骂我们虚耗光阴的。
“那林一燕呢?她玩牌吗?”刘立杆问。
“怎么可能?也不会碰,林一燕基本是属于那种,启航鄙视什么,她就跟着鄙视什么的,她从初中的时候开始崇拜启航,大概到现在还没有退烧。”孙猴说。
“但她现在,却是赌场的王牌荷官。”
刘立杆和孙猴说了林一燕,在他和孟平面前展露的那一手,孙猴先是听得目瞪口呆,接着哈哈大笑,他问刘立杆,对了,启航现在是大背头,背带裤,林一燕穿着旗袍了吗?
刘立杆大笑,你他妈港片看多了吧,以为启航是赌王出场?
“我就是怎么也想象不出来,他们两个现在的样子。”
孙猴说,过了一会,他叹了口气:“杆子,你说,到底是造化弄人,还是人生无常,读书的时候,要是有人和我说,勇子有一天会去机关,会从政,打死我我也不会相信,他是最不像会去机关里的人,结果,我那天了解了一下,还挺好,上上下下反应都很不错。”
孙猴带着刘立杆去簋街吃夜宵,黄建仁带着男男女女几个人,已经在这里等他们,明天正式谈事,今天就是他们放松的日子。
……
孙猴、刘立杆和黄建仁夫妇先到的包厢,四个人坐着抽烟聊天,听到外面走廊有人说话的声音,孙猴说来了来了,赶紧掐灭了手里的香烟,站了起来,黄建仁也站起来,他刚想把手里的香烟也在烟灰缸掐灭,已经来不及,有?靠边停下,张晨问怎么了?
“水温很高。”二货说。
张晨跟着二货下车,就看到他们车来的地方,一道水渍还没有干掉,打开水箱看看,里面已经没有水了,几个人这才明白,昨晚那“砰”的一声,一定是路上有石头什么,碰到了水瓥看了一眼小黄,再看看他右手,有香烟缭绕,轻声说了一句:“抽就抽呗,藏什么?”
黄建仁嘿嘿笑着,这才把香烟拿了出来。
刘立杆在边上看着惊奇,进来的这二位,一个是孙猴的大哥,还有一位是小黄的二哥,怎么孙猴和黄建仁,看到他们,不像是看到哥哥,倒更像是看到父亲,只有小黄好像比较随意,不管是看到孙猴的大哥,还是自己的二哥,都嘻嘻笑着。
小黄给他们互相做了介绍,向她二哥介绍刘立杆的时候,刘立杆注意到,她特意介绍说,这是我在海南时候的领导,也是朋友,一直很照顾我,她说是自己的,而不是说黄建仁的。
互相介绍完毕,大家坐下,孙猴和刘立杆说,杆子,你把你的事情,和黄二哥和我大哥介绍一下。
刘立杆就向他们,说了杭城炼油厂的事情,黄二哥看了看孙猴的大哥,然后问刘立杆,杭城市政府什么态度?
刘立杆和他说,自己昨天,刚刚到杭城市负责城建的副市长那里,交流过这件事情。
“柳成年?”孙猴的大哥突然问。
刘立杆点点头说是。
孙猴的大哥抬抬手,示意刘立杆继续,刘立杆就把柳成年的态度,和他们说了。
“你的方案是什么?”黄二哥问。
刘立杆就和他们说,自己的设想是,炼油厂关停,自己提供货币补偿,另外,由杭城市这里提供一定数量的城区加油站的用地,这样,中国石化就基本可以把杭城的加油站,都占满了,就没有中国石油的位置,新增了这么多的加油站后,也正好用来分流原来炼油厂的人员。
“提供加油站用地,杭城市政府同意吗?”黄二哥问。
“这个,我还没有具体说,可以做工作,但柳副市长,明确表示过,如果杭城炼油厂同意搬迁的话,他们可以提供搬迁用地,但是我想……”
“你想杭城炼油厂已经是个老旧企业,搬迁已经没有多少价值,而新建的话,又可能造成重复建设的问题,不如直接关停,对吗?”黄二哥问。
刘立杆不好意思地笑笑,点点头。
黄二哥看了看孙大哥,笑道:“你倒是很体贴,不仅为杭城市政府着想了,也替中石化着想了。”
两个人都笑了起来,刘立杆不知道他们的笑是什么意思,只好跟着笑。
“不过,你那个用加油站用地置换企?张晨和孟平,孟平在张晨的办公室,两个人听了都很高兴,孟平说,那就我和你去机场接他们,张晨这辆破车,就不用去了,让他直接去吃饭就可以。
刘立杆大笑,他说好好,这王八蛋我骂他多少次了,他就不肯换车,孟平你开导开导他。
“我开导了,他同意换车了。”孟平说。
“真的?”
“他同意换小昭的车,说那个夏利,有时候出去玩,要带着两个小孩,加两个老人,确实挤了一点。”
“我去!”
第二天晚餐,放在楼外楼,汉高祖刘邦带来的客人ﯴ:
“你让他们再提一次,寄到这里,寄出来后,告诉……”他看看黄建仁,又看看孙猴,孙猴说我。
黄二哥点点头,那就告诉猴,接下来该怎么做,这边收到以后,猴也会和你说。
刘立杆赶紧说,谢谢二哥。
黄二哥把写好的纸,交给了刘立杆,和他笑笑说,看得出来,你比他们两个强。
接下来,孙大哥和黄二哥,简单地吃了一点后,站起来就说要走,要上班了,孙猴和黄建仁他们也不挽留,刘立杆又不好意思挽留,送到门口,孙大哥和黄二哥都拍了拍刘立杆的肩膀,两个人走了出去。
孙猴和黄建仁也在门口留步,只有小黄一个人,走在中间,一只手挽着一个人的手臂,嘻嘻笑着送他们下去。
孙猴和黄建仁,长长地松了口气,孙猴叫道,好了,大事完成,杆子,我们喝酒。
刘立杆看着他们两个大笑,把自己前面的感觉和他们说了。
孙猴和黄建仁也笑了起来,孙猴说,还真是这样,杆子,你说的没错,像我们这样的家庭,其实大同小异,父母工作都忙,没有时间管我们,从小,家里的弟弟妹妹,都是,要么大哥管,要么大姐管。
还有一个,这些家庭的大哥大姐,普遍比较年长,经历也多。
“我小时候,连该看哪些课外书,我大哥都会给我列书单,什么时候必须看完,都有规定的,看完要写读后感,我大哥会一篇篇检查,不行还要重写。
“包括到外面,什么话该说,什么话不该说,都不是父母教我,而是我大哥教我,包括我要到哪个同学家去,我大哥也会给我列出一二三,和我说,这些是去了人家家里,绝对不能提的。”
孙猴说着,看刘立杆满眼疑惑,解释说,有些人与人,单位和单位之间的矛盾,我们小孩不知道,但人家很忌讳啊。
刘立杆点点头,明白了。
黄建仁说:“我也是,我小时候,连哪些课要补,请什么老师,包括业余该上什么课,该学什么,也都是我大姐安排的,我爸妈从来不管。”
“他们也管不了吧,你老爷子一说,都变成命令和指示了。”孙猴笑道。
他们正说着,小黄回来了,刘立杆笑道:“我怎么感觉,只有你不怕他们?”
“怕他们?”小黄哼了一声,“他们怕我。”
孙猴说:“我们也不是怕,而是敬畏,这些大哥还有一个特点,就是对小妹都特别亲。”
刘立杆笑道:“那要是大姐呢?”
“几个大姐一起出去,到哪里,都喜欢带着一个最小的小弟,黄建仁就是。”孙猴说,“你不信问他自己。”
“所以我是不是,要求大哥办事,就盯着小黄,要求大姐办事停地摇头,西湖已经够脏的了,没想到这里的水,比西湖脏十倍都不止。
刘立杆和蔡小姐不停地介绍着两岸的地名,以及对应张晨的那幅效果图里,每一座桥和每一个景点,分别会处于什么地方。
蔡小姐坐在船上,起先还问这问那,后来话就越来越少,过了庆春路,再到过解放路那段,一边是三家大医院,还有一边是铁合金厂和火车站的煤场,看着水面上,夹杂在绿萍中间一沉一浮的医疗垃圾,蔡小姐叹了口气,她说,这里的水不但臭,还有毒吧?
张晨和刘立杆笑笑,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,但觉得脸上火辣辣的,你的城市,有这么一条臭水河被客人看到,还真和把自己的烂疮揭开给别人看差不多。
船继续往前,经过刘立杆他们上一次船漏水的地方,再往前走了两三百米,就到了瞿天琳说的水坝,水坝下面,艮山河继续,但船已经没有办法继续前行,必须往回走了。
再经过解放路到庆春路之间的那一段时,蔡小姐看着刘立杆问:“刘先生,你能向我保证,改造之后,这里一定会像张先生画中画的,那么美吗?”
刘立杆点了点头说,我保证。
“那好,我不管他们投不投,我决定投了。”蔡小姐说。
汉高祖刘陽了,如此这般,显得对方是有条件的,不是予取予求,他们和杭城市政府是对等的谈判双方,而不是你拿出一个方案,我就全盘接受,这样对方派过来的人,面子上不会很难看。
刘立杆天天计算着信件从杭城到北京的时间,真是可惜,政府的公文,不能交给魏文芳他们邮寄,不然,这报告当天就可以到北京了。
刘立杆和张晨,再站在动感地带的楼上,两个人抽着烟,看着隔壁的炼油厂,刘立杆把自己去北京的经历和张晨说了,张晨也确信,这一次,大概刘立杆真的要和自己做邻居了。
刘立杆指了指隔壁的炼油厂,笑道,想想真是魔幻,一切都在进行中,这个将要被关停的工厂,却还蒙在鼓里,他们很可能是最后一个知道自己命运的。
“有什么可奇怪的,人的命运不也是这样。”张晨说,“从小到大,我们有多少事情是自己可以决定的,还不是事到临头,才被迫接受命运的改变。”
刘立杆大笑:“这话听上去有点消极,不过也对,这个世界,能决定自己命运的,还真没有多少,就是那么多的枭雄,一个个看上去意气风发、指点江山,其实到最后,他们的命运,也不是他们能决定的。
“拿破仑没想过自己会老死在一个小岛上,希特勒也肯定没想到过,自己会在一个地下室自杀。”
“没看过那个纪录片吗。”张晨说,“齐奥塞斯库那天走上阳台,对着下面几十万群众挥手致意的时候,还志得意满,觉得自己还掌握着罗马尼亚的命运,没想到反对的声音从下面的一角响起,自己顷刻间就垮台,几个小时后,就被枪毙了。”
“其实,我们自己何尝不是如此,老子他妈的前一天还觉得新埠岛是老子的天下,隔一天,就连裤子都输掉了,要落荒而逃。”刘立杆叫道,“他妈的不说这些,让人听着丧气。”
“要是柳成年这里,最终不同意用加油站的土地置换怎么办?”张晨问。
“不会的。”刘立杆说。
“为什么?”
“加油站,本身就讯城市发展的需求,汽车越来越多,你没有加油站,或加油站太少怎么办?”刘立杆说,“不可能让城里的车,都跑到郊区去加油吧,那样等于是人为制造了城市道路的繁忙,还有,很多土地,我就可以提供,剩下的,对柳成年来说,难度不大。”
张晨明白了,这还真是,刘立杆不管是艮山河项目,还是其他的几个锦绣系列项目,包括他已经收购了,但还没有开发的那些地方,都可以划出一块地,作为加油站。
就是连桃花源的路口,里面以后有那么多的住户,都是有车的,外面又是320国道,那里也可以和需要,建一个加油站。
“这个黄二哥,官很大吗,听上去很神的?”张晨问。
“官不大,黄二哥也就是一个处长,孙猴的大哥,也就是一个副局长,但他们的能量很大。”刘立杆笑道,“准确点说,是他们那一批人的能量很大,路路通,不是我们这些山沟沟里出来的,能想象的。”
“一批人?什么一批人?”张晨奇怪了。
“就孙猴的大哥,和小黄的二哥,黄建仁的大姐他们那一批啊,彼此之间,不是同学,亲戚,或父母战友家的小孩,就是一起去农村插过队的,熟悉得很,现在在每个部门都有他们的身影,所以不管涉及到哪个部门,他们都走得通。”刘立杆说。
张晨还是想象不出来,他说,就是每个部门都有他们的人,他们彼此认识,那他们又不是部门的领导,也不是他们能说了算的吧?
“可以,他们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处长,副局长,他们都是当过单位老大秘书的,还不是像现在这些秘书,他们是特别被老大信任,当家里人一般看待,在单位里可以说一不二的秘书。”
刘立杆看了看张晨,笑道:“别说你不理解,我开始都不理解,不就一个处长和副局长吗,我和你说,那进来时的派头和气场,比柳成年还大,要是没有近距离接触,没有孙猴和黄建仁和我说,我还真不知道有这么一批特殊的历史产物。”
“特殊的历史产物?”
“对,像孙猴和黄建仁的父亲他们这批老同志,那一段时间不都被打倒了吗,当时检举和揭发他们最起劲的,都是自己的秘书,后来这些老同志被平反,重新回到领导岗位后,心有余悸,不敢再要什么不知根知底的人,来当自己的秘书,担心又被咬一口。
“所以,他们很多直接用了自己的子女当秘书,但又觉得这样工作起来不方便,那就交叉用,也就是自己的子女去给战友当秘书,战友的子女,来给自己当秘书。
“这样安排以后,老同志们才觉得,这秘书可以让人放心了,都是自己从小看着长大,一直叫自己叔叔阿姨的小孩,有什么事,才放心交给秘书去办,所以就造就了黄二哥、孙大哥他们这么一批人。
“这批人后来不当秘书了,几乎都被提拔,在各部门当中层干部,虽然你看着他们在单位的职位不算高,但都是这样的出身,和老大有特殊的关系,家里本身又有背景,在各部门,掌握的可都是实权。”
张晨明白了,这还真是不足为外人道,这样的一批人,他们就是想不路路通都不可能,包括报纸上老是说什么跑项目,批评什么跑部钱进,跑的还不都是人,人才是决定事情成败与否的关键。
张晨仰头看着头顶的天空,忔总他们公司,以前和蔡小姐他们金控公司有过合作,但乔总没有见过蔡小姐,他和张晨他们说,蔡小姐基本不会参与具体的业务谈洽,她其实是他们金控公司的老板。
见张晨他们不解,乔总说,这富邦金控,是台湾排名前三的金融机构,董事长是她父亲,她父亲只有她一个女儿。
这样一说,张晨和孟平就明白了,刘立杆更加坚信,这蔡小姐就是阿莲说的那个人。
今天能和蔡小姐见面,乔总当然很高兴,他们双方很快就达成了协议,乔总问蔡小姐,这钱是从香港还是新加坡进来?
蔡小姐说不用,钱就在大陆,我们在大陆很多台企都有股份,所以我们在大陆有很大一块资金。
乔总明白了,这些在大陆赚来的钱,一时也没有建造一座杭城的新地标吗。”
……
过了一个多星期,孙猴打电话给刘立杆,和他说,杭城市政府的那个报告,领导已经批示,转给石化总公司了,明天石化总公司会派人去杭城,和杭城市政府沟通,你先告诉他们一声,下午,石化总公司会和他们联系,正式通知他们。
刘立杆说好,谢谢猴。
“对了,杆子,去的也是哥们,不过,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。”孙猴最后交待,刘立杆说好,我明白了。
挂断孙猴的电话,刘立杆马上打了柳成年,柳成年在电话里说,太好了,看样子这事情总算是可以推进了。
经过石化总公司和杭城市政府、刘立杆他们锦绣公司三方,几个回合的洽谈后,终于做出了决定,关停杭城炼油厂,刘立杆他们锦绣公司,一次性补偿人民币一点九八亿,杭城市政府无偿向石化总公司,提供十七块加油站用地。
这十七块加油站用地,有七块刘立杆提供,还有十块,由杭城市政府安排,当然,征地和拆迁的费用,由刘立杆出。
这又是一个三赢的协议,对杭城市政府来说,一分钱没出,解决了杭城炼油厂这个老大难的问题,对石化总公司来说,扔掉了一个老旧厂,换来了整个杭城市加油站的布局,加油站建设的费用,等于也是由刘立杆出了,对他们来说,顺利实现了一家老旧企业的转型。
而对于刘立杆来说,取得了这块土地,他可以开始实施他杭城新地标的建设了。
大家都拿到了自己想要的,真是皆大欢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