杰西卡给张晨发来一封电子邮件,张晨点开来,看了一遍,凭他现在的英语水平,只能看个一知半解,但大致明白,这邮件应该是和价格有关,他走出办公室,抬起头朝上面叫着:
“巧芯,巧芯。”
楼上有人当了传声筒:“徐总,张总叫你。”
“来了,来了。”
徐巧芯应着,过了一会,从楼上走廊里探出了脑袋,张晨说,你下来。
“哦哦。”徐巧芯应着,人就往楼梯那边跑,张晨走回去自己的办公桌,刚刚坐下,徐巧芯就跑了进来。
“你过来,帮我看看杰西卡的这封邮件。”张晨说。
徐巧芯走了过来,站在张晨的身后,盯着屏幕看了一会,她叹了口气,和张晨说,其实杰瑞也给我写了一封内容差不多的邮件,这个事情4,雯雯和倩倩都叫了起来,这眼前的景色,也太美了,他们看到,整个面前是一片的繁星点点,一直通向前面的海滩。
不仅是周围的树木上,连那些在庭院中蜿蜒的小路,它们的花岗岩路面,也钻了一个个小孔,有光从下面亮起来,还有那个游泳池,池壁和池底,也是星星点点,水面氤氲着一层淡蓝色的薄雾,给人一种梦幻的感觉。
刘立杆觉得这情景似曾相识,想了一会想起来了,这不光是星空的世界,不也是海城龙昆南路,老谢那个厂房前面,那一片的萤火虫吗?
他们那天晚上,就是在这样的一片光雾里,找到了张晨,刘立杆觉得,张晨设计这个庭院的时候,灵感一定是来源于那里。
他们走下台阶,置身在这一片的光雾里,朝前面的游泳池走去,到了池边,大家已经屏息静气,布满整个池底的星星,让泳池变得迷蒙一片,很幽深,蓝莹莹的,仿佛深不见底,小黄轻叹了一声,她说:
“这个泳池,一般人怎么敢下去游泳,只有美人鱼,才会在这里出没。”
大家不响,但觉得感受是相同的。
他们绕过泳池,继续朝前面走,一直走到了海滩上,回头再看身后的这一片星光,感觉自己,真的就像是从一个梦境中穿越一样,苗苗很少说话,这个时候,她咄出来。”
张晨骂道:“我去,没想到,这美国佬和我们是一样的,还专门干这种仿版的事,沃尔玛这种国际知名企业,也干偷鸡摸狗的事情。”
“谁说不是。”徐巧芯说,“有一家公司,就是专门仿我们的版,供应给沃尔玛的。”
“啊!”张晨吓了一跳,叫道:“还有这样的事情?”
“对呀。”
“是哪家公司,哪里的?也是杭城的吗?”
徐巧芯摇了摇头:“不是,要是杭城的,我早就告诉你了,是在塞班岛上,上海人开的工厂,连工人都是国内劳务输出过去的,我们的版只要上了,那边马上开始生产,他们连通关都不需要,所以快。”
“我了个去,我们防盗可防不了这些假洋鬼子。”张晨骂道。
“谁说不是,杰瑞他们也感到很无奈,而且服装,连申请专利都没有用的,我们的服装是两粒扣的,他们生产个三粒扣的,就不侵权了,我们总不能从一粒扣到八粒扣都申请。”
“没有用,他就是不改扣子,把圆领改成青果领,或者下摆开个衩,就是新款了。”张晨说,“这个是防不住的。”
“对对,杰瑞说,他们现在在考虑,是不是改变一下策略,那就是把品种增加,数量减少,一个款式卖一两个星期,等到沃尔玛那里出来,这里已经在上新款了。”
张晨点点头:“这也是一个办法。”
不过张晨,马上又摇头了,他说:“这样一来,我们的生产成本就增加了,还有,根据我们自己内销的经验,这服装,一季真正畅销的款式其实只有那么一部分,款式换的多,并不能保证每一个款式都畅销。”
“而且,葛玲他们这里要忙死了。”徐巧芯说,“要知道塔吉特的产品,可是给他们供应了之后,我们其他客户,就不能供应了。”
张晨心想,是啊,这又是一个问题。
“张总,我会把你的这些想法,都告诉杰瑞的,但现在他们最急的还是价格。”
徐巧芯看了看张晨,和他说:“张总,我和你说一件事情,你不要骂我。”
张晨笑了起来,他说:“是工作上的?”
“??一个人还在画画,张晨走过去,快走近的时候,轻轻咳了一声,姚芬听到声音,转过身来,看着张晨笑了一下,人却是有些局促的。
张晨问道:“这么迟了,怎么还不去睡?”
“睡不着,就到下面来画画了。”姚芬说,“你怎么也没睡,老板?”
张晨笑道:“我是已经睡了一觉,不想睡了,想来画画。”
两个人都笑了起来,这一笑,姚芬才觉得放松了下来。
张晨走过去,走到了自己的那幅画前面,??价格,大概就是杰瑞和我说了,我一直没有答应他,杰西卡才亲自给你写信的,我就想,要是你塔吉特的价格,压到了和沃尔玛一样,那我们还不如去做沃尔玛,人家量还比你大。”
徐巧芯说完,嘟着嘴,好像她对面坐着的,不是张晨,而是杰瑞,张晨被她的神情逗笑了,张晨问:
“那你知道,沃尔玛的价格水平怎么样?”
“确实很低,其他的不好比较,像老唐他们那种T恤衫,差不多要便宜百分之十五左右。”
“差这么多?”
徐巧芯点了点头。
张晨叹了口气:“那这么说,杰西卡他们要求百分之三到五,也是合理的,我们反过来要这么想,要是他们那里因为价格卖不动,销量上不去,我们的利益也是会受损的,我们和他们,其实是一体的。”
徐巧芯看着张晨,眼珠子乱转,张晨问:“我和你说话,你看着我干嘛?”
“你和我说话,我不看你看谁?”徐巧芯反问。
“不是,不是,徐巧芯,你别装无辜,你看着我的那眼神,就不正常。”张晨叫道。
“好吧,老板,我就是觉得你太好说话了,我还怀疑你,是不是中了杰西卡的美人计。”
徐巧芯说,张晨大笑,张晨问:“那你说说,我们应该怎么办?”
“我也不知道啊。”徐巧芯说,“我就感觉我快要被你出卖了,我在那里抵抗抵抗,结果到你这里,杰西卡一封信,你就准备投降了,这些老外,其实也很坏的,他们要是发现你这么好说话,过两天又要我们降价了。”
“好吧,巧芯,你说的也有道理,但我是从整体考虑,就我前面说的,我们和他们,其实是一个利益共同体。”
“你把他们当共同体,他们会把我们当共同体吗,别傻了,哦哦,张总对不起,我没骂你,我是想说,他们要换供应商的时候,翻脸比谁都快,他们才不会说什么共同体。”徐巧芯说,“我觉得我们就是要做好自己的准备,你不行,老子就把你换掉了,换沃尔玛。”
连老子都出来了,张晨大笑,他说好好,徐巧芯,看不出来,你确实比我心狠手辣,可能你是对的。
徐巧芯哼了一声:“还不是跟这些老外学的,喵喵一点点错了,他们索赔的时候,哪个手软了,巴不得让你连老本都亏掉。”
“好吧,徐巧芯,我承认,和老外打交道,你比我行,不过,我们和塔吉特,还是合作关系,我们只处理事情,好吗,不斗气。”张晨说,“你说的也有道理,我们不能他们提什么要求,我们就全盘答应了,我们也要和他们讨价还价,你看好吗?”
徐巧芯点点头,张晨说:“他们要求百分之三到五,我们就和他们说,我们只能让百分之二,他们说他们的困难,??,我也曾经陷入这样的迷失中,那就是总是收不了手,自己看着自己的画,总觉得还有遗憾,想表达得更完美,不停地去改。
“结果,越改毛病就越多,改到自己都丧气了。
“后来渐渐明白了,其实,每一幅作品,都是有遗憾的,你让达芬奇让伦勃朗或鲁本斯,看自己的作品,都是会有遗憾的,不过,他们有一个好处。”
“什么好处?”姚芬问。
“那就是,他们的画,都是别人订制的,是有交货时间限制的,你从鲁本斯的很多画里,都看得出来,最后一笔落在哪里,看得出来他是急匆匆的,为什么,生意太好,业务繁忙,每一幅画,都没有充分的时间去完成它。
“都是临要交稿了,到法国的船或者马车,马上要走,没有时间了,他必须抓紧最后的时间完成。”张晨说。
姚芬轻轻地笑着:“你看画就注意这些啊?”
“对。”张晨笑道,“我很容易陷进去,我看画的时候,很容易把自己就搞混成那个画家了,感觉自己在画着,从哪里开始,到哪里结束,中间什么地方,反复修改了,我看鲁本斯的时候,感觉自己就是鲁本斯,看毕沙罗的时候,感觉自己就是毕沑们和塔吉特,还是合作关系,我们只处理事情,好吗,不斗气。”张晨说,“你说的也有道理,我们不能他们提什么要求,我们就全盘答应了,我们也要和他们讨价还价,你看好吗?”
徐巧芯点点头,张晨说:“他们要求百分之三到五,我们就和他们说,我们只能让百分之二,他们说他们的困难,我们也说我们的困难,注意措辞,具体怎么回复,你去想,好吗?”
徐巧芯说,好吧。
“对了,他们希望新价格什么时候开始执行?”张晨问。
“已经下单的这批就开始。”徐巧芯说,“有八个柜他们刚刚收到,他们希望我们能调价,这样他们上货的时候,就可以按新价格执行了。”
“那好,那我们让一步,和他们輌缠绵在哪里。
张晨见林淑婉的MSN在线,发了一个笑脸过去,等了半天也没有反应,张晨把杰西卡的邮件转发给了她,然后拨打了林淑婉的手机。
电话响了,林淑婉一阵的手忙脚乱,接通电话以后,张晨也听出了她的手忙脚乱,还有婴儿的哭声,林淑婉叫道:
“哥,你等等,等等,我喂BB吃奶……”
婴儿的哭声消失了,大概是得到了满足,林淑婉吁了口气,和张晨说:
“哎呀哥,你这个侄儿,简直和老唐是一样一样的,一天到晚就知道吃,我那个都被他咬肿了。”
张晨哈哈大笑,林淑婉也笑了起来,和张晨说:“好了,有的吃他就安静了,哥,什么事?”
“哦哦,我本来想让你帮我看封邮件,你忙就算了。”张晨说。
“我可以的,哥,你发给我。”
“已经发你邮箱了。”
“嗯嗯,哥,我看到了,杰西卡的,你等等,我马上告诉你。”
张晨说好。
过了一会,林淑婉说:“杰西卡要求我们降价百分之三到五,而且,从最近的这个单子开始降,这样他们收到的货,就可以执行新的零售价了,岂有此理,哦哦,哥,她邮件里没有岂有此理,是我骂他们岂有此理,就是调价,哪里有这么调的,应该也是从新单子开始。”
“阿婉,这个,我已经和巧芯商量了。”张晨说,“我们同意现在调价,但只答应调百分之二,这样等于是双方各退一步。”
林淑婉想了想说,也好,这种邮件,他们也不会轻易发的,既然发了,说明他们内部肯定是已经讨论过了,不让步不可能,一步让到位也不好,哥,就百分之二,我觉得是可以的。
“好,阿婉,你帮我看看,就是,杰西卡的这封邮件,从……我是说从字面上来说,有没有其他的……其他特别的地方?”张晨一边想,一边说。
“没有啊,哥,就是很标准的一封商务邮件,她想说的,都在邮件里表达清楚了。”林淑婉说,“怎么了,哥?”
“哦哦,没有什么,我就是看不全,让你帮我看看。”
“好的,哥,邮件就我说的这个意思,没有其他的特别了。”
张晨挂断电话,明白了,又被徐巧芯这个小姑娘捉弄了。
哼哼,看我下次怎么收拾你。
刘立杆从外面走了进来,张晨问:“武汉回来了?”
刘立杆走到了沙发那里,一屁股坐下,和张晨说:“刚刚从机场回来,累死。”
“武汉那边怎么样了?”
张晨问,他知道刘立杆他们武汉的项目,碰到了麻烦,那些拆迁户,许文辉找当地的人帮忙安抚和沟通,他们也表示认可,刘立杆他们公司,确实和他们的拆迁没有关系,同意不再找刘立杆他们麻烦。
刘立杆他们以为已经谈好,工程可以继续了,但没想到,工人一进场,一开始复工,那些人就又回来了,阻挠他们施工,而有关部门,一个个又都躲了起来。
“真他妈的,我们当初就不该去和这些拆迁户接触。”刘立杆骂道,“一接触好了,这些部门都解脱了,好像拆迁户变成了我们公司的问题,让我们全盘接手了,他妈的,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啊。”
“那怎么办?”张晨问。
“我准备让宋春明撤回来,去管宁波分公司。”刘立杆说。
“那武汉怎么办?”
“凉拌。”刘立杆说,“不然我也耗不起,几百号人每天干等在那里,谁耗得起,干脆,全部撤了,让那个项目烂尾在那里,反正从宋春明到建筑公司,该取证的我让他们和律师都取证了,证明我们实在是无能为力,也尽心尽力了。
“项目烂尾在那里,当地政府要打官司我就和他们打官司,要让我们重新进场复工,那就先把你们自己应该尽的责任尽到,把拆迁户安置好,反正老子是有人闹场就不进场。”
张晨想了想说,可能也只有这么办了,倒逼他们,但你的前期投资,等于都搁浅在那里了。
?价的基础没有。
你们不要忘了,这次事件,对美国的经济肯定会是重创,包括对美国金融市场也一样,这两幢楼里,本身有多少金融公司?美国经济,接下去肯定会是一个困难时期,而如果是高油价,必然会让美国经济雪上加霜,中东的那些美国小老弟,敢让油价长期上涨吗?
最后,还有一点,像沙特、科威特这些国家,本身在美国就有巨大的投资,美国经济如果起不来,他们也同样会受损失,他们也不愿意美国,因为高油价而造成经济恢复的缓慢。
“你说慢一点,不过总算还在推进,做完了这个,就不继续做了。”
刘立杆的这些话,让张晨也很感慨,他说,杆子,你现在有没有觉得,原来那老杨还真是个人才,带着我们几十号人出去,一转几个月,去几十个地方,他就一个人,每到一个地方,方方面面的关系都要搞定,剧团又没有什么钱,连请人家吃顿饭都请不起。
人家老杨,就凭一张笑脸和一包烂烟,也打下来了。
“对啊!”
刘立杆一拍沙发叫道:
“张晨,你这么一说还真是,你有没有忘记那次,我们住在人家祠堂里,晚上把人家祠堂里放着的八坛米酒都偷喝完了,结果走的时候被发现了,全村的人都围着我们不让走,还要打我们,老杨硬是一个人和他们谈判谈好了,晚上加演一天算是赔偿。
“这活,一般人还真的干不下来,对了,这老杨在哪里,我打电话,叫他来我这里干,这种人才,怎么可以放掉。”
张晨笑道?在那里了。
“不想这个,反正,武汉的项目我们已经不打算赚钱,亏我们也亏得起,就是人耗不起,现在我公司里,都是一个人当两个用的,结果一堆人在武汉整天无所事事,宋春明都快哭了。”刘立杆说,“不管他了,下个星期铁定撤。”
“厦门和合肥呢?”张晨问。
“厦门正常,怪了,皇上去过之后,就正常了,没人再来找什么麻烦,也不知道皇上在厦门找了什么人,也是奇怪,我们大陆的事情,最后还是一个台湾人帮助解决,哈哈。”刘立杆说,“张木生那里,慢是慢一点,不过总算还在推进,做完了这个,就不继续做了。”
刘立杆的这些话,让张晨也很感慨,他说,杆子,你现在有没有觉得,原来那老杨还真是个人才,带着我们几十号人出去,一转几个月,去几十个地方,他就一个人,每到一个地方,方方面面的关系都要搞定,剧团又没有什么钱,连请人家吃顿饭都请不起。
人家老杨,就凭一张笑脸和一包烂烟,也打下来了。
“对啊!”
刘立杆一拍沙发叫道:
?张晨骂道,“你忘了他逃走那天晚上,剧团从温州回永城,车费还是老子出的。”
“哈哈,不会吧,那几百块钱,张晨你现在还记得?”
“什么几百块,当时那是老子全部家当。”
“张晨,你要是准备起用他,他屁颠屁颠就跑去杭城了,要是算旧账,那他一听,就逃没影了。”冯老贵笑道,“我还是和他说,你准备起用他吧,估计也是。”
挂断电话,张晨坐在那里想着老杨,禁不住笑出了声,小昭走进来看到,问,你一个人,在傻笑什么?
张晨笑道,没有什么,刚和向南的爸爸通电话,说起以前的一个人,觉得好笑。
小昭走过来,拿着一张传真问张晨,杰西卡他们的这个订单,巧芯说是你同意降百分之二,他们发传真过来,要我们确认。
张晨点点头说,对,我同意了,确认给他们吧,没办法,现在是国内打价格战,国外也要打价格战。
小昭说好,那我回传给他们。
小昭出去之后,张晨拿起电话,打给了赵志刚,和他说,赵志刚,杰西卡他们的这批订单,如果生产成本,比原来减百分之二的话,你想想有没有办法。
“比当时的报价少百分之二?”赵志刚问。
张晨说对。
“现在已经省了啊。”
“噢,怎么回事。”张晨来了兴趣,叫道:“你快说说。”
“当初我报价的时候,我们还没有搬到下沙来,电脑绣花这块,我是按外加工报的,现在这块,是我们自己做的,成本已经降下来了。”赵志刚说。
原来是这么回事,张晨说:“那要是在现有基础上呢,有没有办法再降百分之二。”
“让我想想,我想好再告诉你。”赵志刚说,“办法总是有的,但能不能有百分之二,就不知道了,我要想想。”
张晨说好,你想吧。
放下电话,张晨感觉稍稍开心了一点,至少,自己这一块,原来成本已经在下降了,那么损失,就没有那么大,只能说是少赚了,不过少赚,不就是损失吗?
张晨觉得,这脑子怎么一下子转不过来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