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晨一边开着车,一边想着,他觉得自己现在,正处在一个很危险的境地,如果在八月之前,他不能把新的厂房搞好,让整个工厂平稳过渡,那就不仅是杰西卡他们的订单会出问题,他们国内的专卖店,也会出问题。
棉麻服装整个销售的情况,是上半年好于下半年,下半年,南方还能够保持好的销售势头,北方,已经是羊绒大衣、貂皮大衣、皮大衣和羽绒服的天下,他们的棉衣,仅能勉强维持一个温饱。
而六月、七月到八月的上旬,是他们的服装销售最旺的时候,这一段时间做好了,一家店一年的销售和利润,就打了一个底,如果这个时候产品供应不正常,那就是釜底抽薪,会造成天下大乱。
张晨就会被千夫所指。
张晨到了动感地带楼下,把车停好,噔噔噔噔地跑上楼,到了花园,看到刘立杆和谭淑珍房间的灯都亮着,张晨大喊了一声:“杆子!”
两扇门都打开了,刘立杆和谭淑珍,几乎同时出现在门口,谭淑珍问:“你回来了?”
“下午就回来了,晚上去参加了一个鸿门宴。”张晨说,“快点过来,有事情找你们。”
张晨打开办公室的门,刘立杆和谭淑珍也跟了过来。
三个人在沙发上坐下,张晨把事情和他们说了,两个人也吃了一惊。
谭淑珍问:“这么突然,没听说三堡要开发啊,我那里的杭城市区规划上,三堡的开发,最早也是在五年以后。”
“张晨,你确定这是真的?”刘立杆问。
“一对书记和一对主任都找我,这还有假?”张晨说,“千真万确,他们连拆迁的军令状都已经签了。”
“我打个电话问问,那一带要拆迁,肯定是收储中心他们在干。”
刘立杆说着,就打通了土地收储中心储主任的电话,电话响了两下接通了,储主任看号码就知道,是刘立杆,电话一通,他就叫道:
“刘总,今天刮什么风了,这大半夜想到给老夫打电话?”
“就是刮想你储主任的风。”刘立杆笑道,“我有个事要打听一下,不知道有没有打扰?”
“没有,我在家里,淡出了一个鸟来。”
“嚯嚯,储主任今天这么乖,那要不要去遛遛鸟?”刘立杆问。
“不了,不了,今天天气阴晴不定,不出去了。”储主任说的这是暗语,意思是家里老婆今天正情绪不稳。
“说吧,刘总,你想套什么机密?”储主任问。
“五福村、三堡一带,今年是不是要拆迁?”
“哎呦,刘总,你消息怎么这么灵通,谁告诉你的?老大?”
刘立杆骂道:“你别管谁告诉我的,就说有没有这回事?”
“有,九月全部到位,不过,你要想拍那里的地,得等到明年了。”
“怎么这么快,我看规划局规划,那地方不是还早吗?”刘立杆问。
“规划?规划是死的,形势是活的,形势逼得改规划,那不是很稀松的事,现在的规划是,凤起路一直延伸,要跨过运河。”储主任说。
“好好,我明白了,谢谢主任,天气好的时候给我电话。”
“一定一定。”
储主任说着把电话挂了,刘立杆和张晨、谭淑珍说,没错了,确实是这么回事。
“那就只有六个月了,张晨,你怎么办?”谭淑珍问。
张晨苦笑道:“我就是没有办法,唯一的办法,只有搬,不搬怎么办?”
“乔司那里,能挤下去吗?”刘立杆问,“我是说新厂房造好以后。”
张晨摇了摇头:“全部过去的话,肯定挤不下去。”
“这么说,只有新造厂房这一条路了?”刘立杆问。
“好像是。”
张晨说:“如果没有杰西卡他们的单子,我去吴朝晖他们边上,租几间厂房和一幢宿舍,还能过渡,杭丝联的房子,给我也可以用,但有杰西卡他们的单子,就不行了,那地方太破,再来验厂,肯定通不过,就是杰西卡他们自己来,也会皱眉头。”
“要么去找找柳成年,把你这里的情况和他说,看看他能不能帮助说说话。”刘立杆说。
“没有用。”谭淑珍说,“柳成年也不可能因为一家厂,把整个拆迁计划都取消的,他最多,可以为张晨他们争取两三个月的时间,放到最后面拆。”
张晨点点头,觉得谭淑珍说的有道理。
“好吧,谭淑珍说的对,但要了这两三个月,我们就被动了,人家已经照顾你了,你就不好意思再谈什么条件。”
刘立杆想了一下,继续说:“张晨,如果撇开生产可能会受影响,这个反倒可能是好事,拆迁肯定是储主任在干,我帮你去和他谈,肯定谈出最好的条件,让你不仅不会亏,反倒能赚一笔,再说,你三堡现在也捉襟见肘了,趁这个机会,顺势就扩大了。”
“对,杆子说的也有道理,趁这个机会,干脆把厂区扩大一点,预留位置,以后把乔司也搬过来。”谭淑珍说。
“关乔司什么事,我乔司都在造新厂房了。”张晨说。
“那有什么关系,厂房造了你又不会亏的,拆迁的时候都会补偿你,你等于前面都白用了,人家要拆迁之前,还突击盖房子呢。”
刘立杆说着看了看手表,他说:“看样子杭城市政府胃口大了,整个规划都在做调整,我明天打电话问问,你乔司那工厂,还能活多久。”
“你他妈的,我怎么感觉,你们房地产商才是亲生的,我们这些做企业的,都是后妈养的,只有被赶来赶去的份,越赶越远,越赶越偏,再过几年,大概会被赶到永城去了。”
张晨说着,刘立杆和谭淑珍都笑了起来,谭淑珍说:“别针对我们,卖地的可不是我们,我们是买地的。”
刘立杆拿起电话,打通了张木生,问他,给你五个月的时间,能把一家厂搞定吗?
“多大的厂?”张木生问,“要是一百个平方的,我五天就能搞定。”
“去你妈的,一百个平方,那是工厂吗,那是鸡笼。”刘立杆笑道,“一万个平方厂房,六千个平方宿舍。”
“一起下来?”
“对。”
“同时动工,人手够就可以。”张木生说,“这有什么难的,张晨的动感地带,我才用了多长时间,这厂房和动感地带,有什么区别,不都是大框架?”
刘立杆说好,我知道了。
放下电话,刘立杆转身问张晨:“对了,张晨,明天可以约那个高沙村的书记吗?”
张晨说可以。
“那约明天下午吧,我让老谭和张木生一起过去,如果那地方合适,看看他们能不能把工厂赶出来,现在主要是看,那地是怎么个现状,要是净地就好办,要是在这之前,还需要拆迁什么的,那就麻烦。”刘立杆说。
“不行就另外找一块地,杭城开发区这么多,以张晨他们公司这个规模,找一块地,还不是很容易的事?”谭淑珍说,“我们也不要一棵树上吊死。”
刘立杆说好,就这个思路,这几天,我们先去找地,只要有合适的地,接下来的问题,就好办了。
“掐头去尾,实打实还真的只有五个月的时间,这么短的时间,能把厂搞下来吗?”张晨心里还是有些疑惑,他问刘立杆。
刘立杆说:“先造再说,尽量往前面赶,到时候实在来不及,最坏的打算,我去和储主任说说,让他再多给一两个月的时间,储主任要是还做不了主,就去找柳成年,总会有办法的,原则就是,不能因为这个,让生产中断,让你张晨,失去那个美国妞。”
“你刚刚前面不是还说,不能去争取要这时间,要了就被动了吗?”张晨问。
刘立杆骂道:“兵不厌诈你不知道,我前面条件都先谈好了,协议都签了,那是公事公办,后面我请求再给一两个月,那是朋友帮忙,谁好意思因为这个,去改已经签好的协议?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当没看到就过去了,多大点事。”
张晨摇了摇头说:“论当奸商,我真不如你。”
“你别管了,你就把人约到就可以。”
张晨说好,那我明天上午约一下。
“既然去下沙了,我们就到下沙开发区去看看,看那里有没有合适的地方。”谭淑珍说。
刘立杆说可以,他和张晨说:“老规矩,还是你只负责看场地,我们负责谈判,别他妈的多嘴,知道了吗?”
谭淑珍在一旁大笑,张晨也苦笑着摇了摇头。
不过,和他们两个人这么一聊,原来还觉得很大的事,现在张晨觉得,好像没有那么大了,这个坎,自己好像也不是迈不过去。
心里面定了,张晨这才给小昭打了电话,小昭那边很吵,好像在外面,张晨把事情和她说了,小昭也急了起来,叫道,这刚过完年,怎么就碰到这种事,我们怎么办啊?
“没事,我和杆子谭淑珍,正在商量这事呢。”张晨说。
刘立杆把电话抢了过去,叫道:“你放心吧,小昭,这赶上拆迁,说不定还是好事,还能赚到,人家想拆也轮不到拆,我们已经有方案了。”
“好吧,这个我也不懂。”
小昭说着,后面有人“嗷”地叫了一声,刘立杆问:“怎么这么吵,小昭你在哪里?”
“簋街,我们在簋街吃宵夜。”小昭说着,有人把她电话抢过去,问:“刘立杆,这个是不是也算你的?”
电话后面,好几个人在大笑,刘立杆骂道:“我就说是动物园,这四川的大熊猫都?道,“一万个平方厂房,六千个平方宿?他们两辆车,到了下沙开发区入口的大转盘,左转进入一号路,然后沿着一号路往前开,张晨开在前面,远远地就看到裘书记和郑主任,已经在一号路的尽头等他们。
张晨和刘立杆,把车靠边停下,大家都下了车。
道路的尽头,是一大片的空地,空地上长满了齐腰高的荒草,荒草中间,还有几个很大的毛竹搭的工棚。
他们走近了才看到,这一片空地的中间,没有长草,而是一大片水泥浇筑的场地,场地上还堆着一摞摞的水泥砖和预制板,边上还有一个很大的堆场,堆着河沙、钢筋和石子。
张晨他们下了车,互相做了介绍,裘书记说,就是这一片地,张总你要是中意,我们可以给你。
“这坡,张晨就想先去看看房东大哥和海根的母亲,反正离吃饭的时间还早。
张晨在麦德龙,买了四瓶茅台和四条中华,这是送给房东大哥和海根的,又买了六大盒青春宝,这是送给桂花姐、房东大嫂和海根的母亲的。
再看看自己的手?建材厂,做预制板和水泥砖,卖给这开发区里面的单位,还有就是,出租场地,给他们堆建材用。”
“现在大家都是框架现浇的楼板,没多少人用预制板,卖不出去了吧?”张木生说。
郑主任有些不好意思地说,对对,他看了看张木生,问:“我怎么看你有点面熟?”
“我原来市二建的,开发区好几家企业,都是我造的,造一鸣食品厂的时候,到你们这里买过预制板和空心砖,我们打过交道。”张木生说。
郑主任“噢”地点了点头:“怪不得。”
“这里要转让的话,手续都齐全?”刘立杆问裘书记。
裘书记说:“可以的,只要拿大证,去分割和确权就可以,这个都讲好了,原来就不是农田,这块地,现在不光光是我们要想出让,那市领导,每次陪客人来开发区看一趟,就把我们骂一顿,说我们这里,破坏了开发区的整体形象。”
裘书记说着,大家都笑了起来,张晨他们站在那里,朝四周看看,觉得这地方确实还不错,它正处在下沙开发区一号路和二号路的拐角处,一号路和二号路里面,就是开发区,已经有企业在动工。
二号路靠左边,也就是这块空地的对面,是杭师院的田径场,从他们站着的这个地方,进去的这条路,叫文渊路,文渊路坑坑洼洼的,它虽然和一号路相连,但从一号路到文渊路,有种突然到了贫民区的感觉。
连路牌都不一样,对面的一号路和二号路的路牌,是中英文的蓝底白字的搪瓷路牌,安装在专门的杆子上,而这文渊路,只是用一块木牌,绑在了路边的电杆上,“文渊路”三个字,还是用油漆手写的。
一路之隔,就把这高沙村隔到了开发区和大学城之外,这路牌仿佛就在告诉你,请注意,从这里进去,就是乡下了。
除此之外,张晨、刘立杆和老谭都觉得,这地方不错,不错也就不错在和开发区一路之隔,交通很方便,只要一座工厂在这里建起来,这整个破败的情况就会立马改观,这里,不会再是分界点,而是会和马路对面,融为一体。
“既然都到下沙了,为什么不去开发区里面拿地,而要在这里,我们的企业,投资强度没有问题,完全符合进入??。”
张晨的父亲豪迈地说:“不是我吹牛,我要是生在大寨,我不会比那个陈永贵干得差。”
“好,好,有志气,我已经让经理去和这里村里说了,你要是看到这里有什么狼窝掌,你也可以去挖。”刘立杆说。
“要死,这日子还要不要过了。”张晨的母亲叫道。
张晨的父亲白了她一眼,骂道:“人家改造虎头山,大战狼窝掌,就是为了过上好日子。”
“对,人家改造虎头山,大战狼窝掌,种出来的可是正经的粮食,你呢,你有没有种出过一棵能吃的菜?”张晨妈妈抢白道,“还天天说要科学种田,那米汤?
而这种乡镇地方政府,一直被污名化,总觉得他们是和管、卡、要可以划等号的。
对刘立杆和张晨来说,他们当然没有这个担忧,他们怎么会把什么镇里的各个部??们总不能说,因为没通知到你,你没提前来,所以你被开除了,这说不过去吧?”
“当然。”张晨点点头说。
“我就头疼这个,不收嘛,这里正缺人,放过了这么多的熟练工,舍不得,收嘛,过了十五以后,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,老工人都回来以后,搞不好会打起来。”赵志刚说。
张晨看着赵志刚说:“那你想过没有,我们不光光是现在缺,是今年人手都会很紧张,你趁这个机会,扩大生产啊,再新开一个车间出来,不就都解决了?”
“新开一个车间,你以为我不想,问题是我到哪里去拿地方,老大?”赵志刚叫道,“你让我把缝纫机都放篮球场上去吗?”
张晨笑道:“来来,我刚新学来一个办法,这个办法,还是二货搞出来的,我让二货来教教你。”
张晨坐下来,把二货那里的食堂是怎么搞的,他是怎么用一个只能坐两百人的餐厅,去供应八百人的。
赵志刚一听就笑了,他说:“这还真?厚的,虽然我们不怕,但要应付他们,这这人力心力的成本太高,不如在开发区,一切清清爽爽的。”
裘书记和郑主任,脸都灰了,觉得这一次招商,大概又没戏了。
谭淑珍笑着补充了一句,她说:“当然,我只是个人之见,主意还是要张总和刘总拿。”
郑主任赶紧说:“好好,作为我们村委会,没有二话,我们的态度就是,你们要是来了,我们肯定会倾全力支持。”
裘书记在边上点头。
谭淑珍和裘书记、郑主任在说话的时候,刘立杆和张晨老谭,走去了一边,他们看着那一片地,刘立杆悄悄问张晨:
“怎么样?”
“我觉得这里可以。”张晨说。
“珍珍说的那些话,你也要考虑考虑。”老谭提醒张晨说。
“这开发区里,要说有什么优惠政策,那也旷坏的,哥,你们要去哪里?”
“杆子?企业,没有什么优惠政策。”张晨说。
“可以拉林淑婉进来,搞一个假合资。”刘立杆说,“再去开发区里面拿地。”
张晨摇了摇头,他说算了,“还是简单清爽一点好,再说,林淑婉现在也不是一个人,还是少打扰她为好。”
“这样也对,像现在这样,大家都好的时候,没有什么,要是有个什么万一,互相牵扯到一起,彼此就会影响。”老谭说,“还是事实是怎样就怎样吧,那种钻政策空子的事情,还是不要去做。”
张晨说对,我也是这么想的,而且,就是有什么减免税,我也不稀罕,要是一个企业,必须通过政策的优惠才能活下去,说明你这个企业,根本就没有什么竞争力。
“这么说,你是看好这地方了?”刘立杆问。
张晨点了点头说:“我觉得可以,这裘书记和郑主任,我觉得也很有诚意的,像我这样的企业,在这里可以当个鸡头,到了开发区,和那些跨国企业比起来,我就是个小巴拉子,谁拿你当回事,我就觉得,延续像在三堡那种状态,也挺好的。”
老谭笑了起来,他说:“看样子你还是不甘屈人之下啊。”
张晨也笑了,他问:“这块场地的现状,可以马上施工吗?”
“这个可以。”老谭说,“如果原来是坡地的话,下面的地基也是实的,可以马上施工。”
“对了,你们提醒我了。”刘立杆说,“从这点来说,好像我们也应该选择这里,如果是在开发区里面,我们做一鸣商品厂的时候经历过,前期的手续不齐全,管委会是不会让你开工的,这样,起码又要一个月过去。
“这里,我们今天要是谈好,就这两个人就可以做主,晚上都可以把协议签了,明天就可以进场,所有的手续,都可以边干边办,这个没什么问题。”
张晨和老谭都点点头,觉得这一个月的时间,对他们来说,也是很关键的。
“定下来了,就这里吧。”张晨说,“七十二亩,大小也合适,可以把二期留给乔司。”
乔司那里,刘立杆上午找规划局打听了,现在还没有事,但三年后,会有一个国道拓宽的工程计划,现在具体的方案还没有出来,如果出来,很可能会影响到张晨的昭美婚纱和边上的华日冰箱,所以他们,也要提前做好准备。
就是从管理方便和降低经营成本的角度考虑,把两个厂合并成一个厂,对张晨他们来说,也是有利的。
“好,那就这样了。”刘立杆说。
三个人走回到了谭淑珍他们那里,裘书记和郑主任,已经被谭淑珍搞得有点灰头土脸了,看到他们过来,郑主任赶紧说:
“走走,去村委会坐坐。”
张晨正要说好,刘立杆看看手表,和张晨说:“你不是办公室里,还有客户等着你吗?这里交给我们就行了,你走吧。”
谭淑珍看了看张晨,头侧过一边,使劲地憋着笑,张晨在心里骂了一声,去你的,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,他和裘书记、郑主任说;
“对对,有个重要的客户,裘书记、郑主任,我要先走了,这里,刘总和谭总,完全可以代表我,不管什么事情,他们都可以拍板。”
裘书记和郑主任都说好。
张晨上了车,一个人回公司去了,老谭和张木生,走去了那块空地里面,去实地查看土地的情况,刘立杆、谭淑珍,请裘书记和郑主任,上了谭淑珍的宝马,一起去村委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