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们到了咸亨酒店,这里果然开着门,大年初一,整个这片都没有什么游客,酒店里也冷冷清清,只有两桌的客人。
这家酒店,纪念的意义,大概多于实际的经济效益和顾客的吃饭感受,即使冬天,所有的门板也都卸了,店堂洞开,坐在里面吃饭,和坐在露天没有什么区别,冷风从外面呼呼地灌进来,冷死了。
店堂里面,都是黑色的木头桌凳,靠近墙脚,堆着一排的酒坛。
店堂当街处,一左一右,两边是两个曲尺型的木头柜台,靠右的那个,保留着鲁迅书里描写的,高高的,坐在里面,确实看不到外面“穿一件破夹袄,盘着两腿,下面垫一个蒲包,用草绳在肩上挂住”,“满手是泥,原来他便用这手走来的”孔乙己。
柜台边上的墙上,还挂着一个牌子,牌子上写着“欠十九钱孔乙己六月三日”。
这个高柜台,是点酒水和结账的地方,另外那边的柜台,比这里低矮,是在卖着一包包的茴香豆、豆干和加饭酒。
孟平和陈雅琴找了张角落里的桌子坐下,这里稍避点风,两个人坐在那里,一边哈着热气搓着手,一边噼噼啪啪地跺着脚,今天的天气,实在是太冷了。
服务员送过来菜单,陈雅琴让孟平点,孟平说我也不知道吃什么,你点。
陈雅琴笑笑,点了这里的几个招牌菜,都是一些家常菜,什么炸臭豆腐,糟鱼糟鸡,梅干菜焖肉,再来一个蒸双臭,也就是臭豆腐和霉苋菜梗一起蒸。
最后再来一份醉虾,这是用活河虾,浸泡在一个玻璃盅里,里面加了绍兴老酒和佐料,盖上盖子,闷了十几分钟,里面的虾都被老酒闷来,刘立杆和孟平,觉得自己也就比一个包工头好一点,什么房地产商,和他们相比,自己不仅知识的储备总感觉不够,做的事情,也有点土气,怪不得全世界都会关注华尔街,那些穿西装打领带的家伙,才是决定全球经济命脉的人,而不是他们地产商。
他们房地产商,哪怕再牛逼哄哄地吹嘘什么,“拆迁拆出一个新中国”,那也是不可能的,相反,他们要是离开了这些做金融的,才会死的很快。
这一顿饭,让他?只能认输,由她去高柜台那边买单,他走去了矮柜台那边,买了很多的茴香豆,把柜台里面的存货都快买完了,陈雅琴回来吓了一跳,她问,你买这么多的茴香豆干什么?
陈雅琴摇了摇头,她实在是想不出,这茴香豆有什么好吃的。
孟平笑道,送人啊,孔乙已的茴香豆,吃的可不是味道,而是文化,要的就是包装袋上,“咸亨酒店”这四个字。
陈雅琴说好好,我们把文化搬上车吧。
孟平买了太多,两个人一手提着一大马甲袋,还提不完,服务员帮他们一起提过去,放进尾箱,足足装了半尾箱,陈雅琴和服务员说,你大概都没看到过,有人会买这么多茴香豆的吧?
服务员笑道,没有,我在这里工作三年了,这是第一次碰到。
孟平启动了车子,把空调打开,让陈雅琴坐进了车里,孟平和她说,再等我一会,他又走了开去。
陈雅琴坐在车里看着他,看他走到了高柜台那里,买了四瓶茅台酒,四条中华香烟,陈雅琴明白了,孟平这是吃定他们家的晚饭了,这个时候去人家里,总不能空着手去,而烟酒,是春节送礼永恒的礼品,你不知道送什么的时候,没错,就送烟酒。
陈雅琴抿着嘴笑了一下,她觉得这孟平,还真是讲礼数,也觉得和他在一起的时候,还是很舒服的,他不做作,很坦诚,没有那么多的虚情假意,或者和女人在一起时,会故意地奉承你,这种奉承后面,总是有某种企图。
陈雅琴装作是什么都不知道,看着孟平回来,把烟酒放进了尾箱,然后上车,他也什么都没有说,而是问陈雅琴,去哪里?
陈雅琴反问:“你是要去博物馆还是故居,还是百草园或者三味书屋?都很近。”
孟平说:“去百草园。”
“好吧,下车。”陈雅琴说着就打开了车门。
“干嘛?”
“走着去就可以了,几分钟的路,那里也不能停车。”陈雅琴说。
两个人下车走了过去,果然是走了几分钟就到了,买票进了园子,孟平看到,里面就是一个普通的菜园,占地大概一亩左右,有几畦菜地,还有几棵高大的树,除此之外,再没有其他。
孟平顿感失望,他问陈雅琴:“这里就是百草园,鲁迅的那个?”
“对呀。”陈雅琴点点头。
“可是,这里什么都没有。”孟平说。
陈雅琴忍不住笑了起来,她说:“那你希望这里有什么?大熊猫还是长颈鹿?”
孟平愣了一下,想想也真是,你觉得还应该有什么,在鲁迅小时候,这里大概比现在更破更烂。
碧绿的菜畦,光滑的石井栏,高大的皂荚树,紫红的桑椹,黄蜂,蟋蟀,油玲子,蜈蚣,斑蝥,何首乌,你要找找,这些不是都还找得到吗,找不到的,那也是季节不对,除此之外,你到这百草园,还想看到什么?
孟平觉得,自己想看到的,应该是除此之外的,但具体是什么,他也说不清,但他知道,他想看到的东西,肯定是已经不见了。
“我被鲁迅骗去了。”孟平骂道,心里空落落的。
陈雅琴咯咯地笑着。
“接下来再去哪里?”陈雅琴问,“三味书屋还是故居?”
孟平摇了摇头,沮丧地说:“我哪里也不想去了,不去,还留着一个美好的记忆,去了,就听到梦碎的声音,百草园的梦就碎了。”
陈雅琴看着他,继续笑着,陈雅琴说:“我也觉得,这种日子,最舒服最该去的就是,坐在火炉边上,边烤火边喝茶吃瓜子花生,我们回去吧。”
孟平叹了口气说好吧。
回到了停车的地方,上了车,孟平启动车子,开着车在绍兴的街上走,两眼朝四周看着。
“你找什么?”陈雅琴问。
孟平说:“我找个什么宾馆,先把入住手续办了,这样晚上可以直接过来。”
陈雅琴咒?亨酒店吃中饭好不好。”
“哈哈,还有咸亨酒店,孔乙己去的地方,那就有茴香豆和臭豆腐了对不对?”孟平大笑道,“这一趟来得值了,我请你,你领路就是。”
陈雅琴奇道:“你这么兴奋干什么?”
“当然兴奋了,我们读书的时候,一本语文书,半本都是鲁迅,什么百草园,什么三味书屋和咸亨酒店,那还不是从小就很向往。”
孟平叫道,陈雅琴也笑?把车还是停在晒场上,孟平从尾箱里,拿了烟酒出来,满怀歉意地和陈雅琴说,都没有看到开门的店,不然,应该给你妈她们,买青春宝,你们浙江人是不是都喜欢青春宝?
陈雅琴忍不住地笑,她说够了够了,一顿饭,换你这么多的东西,我们家已经赚了。
孟平还是觉得过意不去,继续说,要么,茴香豆可不可以?
陈雅琴大笑,我们本地人,从茴香豆里,可吃不出什么文化,家里都做呢,保证味道比那个还好,快走吧。
孟平叹了口气说,好吧,那就只能如此了。
陈雅琴看着他,点了点头,赞许又调侃说,不错,你可真懂事。
两个人进了家门,陈雅琴的奶奶和姑妈、妈妈都在灶间忙碌着,爷爷和父亲坐在一个大火盆边上烤火,火盆里炭火毕剥的,一看就让人觉得温暖,看到他们进来,两个人赶紧站了起来,招呼孟平过去火盆那边坐。
孟平把东西放在桌上,陈雅琴拉着他,往火盆那边过去,嘴里叫着,冷死了,冷死了。
陈雅琴的姑妈,已经端了茶杯过来,把茶杯放在孟平身边的条凳上,招呼他喝茶,孟平赶紧说谢谢,谢谢!
孟平从口袋里掏出香烟,递给陈雅琴的爷爷和父亲,两个人接过去,陈雅琴已经用火钳,从火盆里挟了一块通红的炭火,凑近三个人的脸前,帮他们一一把烟点着。
陈雅琴的父亲问孟平,老板这么忙,大年初一的还要上班,还要到绍兴城里做业务?
孟平不好意思,嘿嘿地笑着。
陈雅琴一本正经地说,对对,他是来找文化和寻梦的,不过,梦碎了。
孟平忍不住笑了起来。
父亲听得一头雾水,爷爷没听清楚,问:“什么碎了?”
“梦,晚上珯能,污吏很难说。”
陈启航说:“李勇和我说过,张晨,他说他每次和你通电话,你都会和他说,李勇,你如果有什么地方需要花钱,要多少,开口就是,我绝不会问你用途,马上会打给你,你拿去干什么都可以,但是,你不该拿的钱绝对一分不要去碰,张晨,你说过这话吧?”
张晨点了点头。
陈启航笑道:“李勇和我说,这比什么教育都管用,只要有人给他送钱,他就会想到,我要你这钱,不如要张晨的。”
张晨也笑道:“我就希望他这么想。”
“这个,就是给他加了一道保险,所以我说,他大概不会去贪,但要不污,很难的。”陈启航说。
1133章 摇啊摇,夜晚那?穿过羽毛球馆和篮球馆,要走一段二十几米的狭窄的通道,才能走到电梯口,这样是很容易造成堵塞的。
但八千平方的营业面积?面,父亲拿着一把刀,在剁一片黑乎乎的肋排。
剁好,陈雅琴妈妈拿去洗了,然后装在一个盘子里,拿回来,柴火灶上有两只锅,靠外面的一只炒菜和做饭,靠里面的一只,上面坐着一只蒸笼,陈雅琴的妈妈,把那盘黑乎乎的肋排,放进了蒸笼里。
灶间还有一个贴了瓷砖的台子,台子上是一架煤气灶,上面的两个灶眼上,坐着两只砂锅,看样子家里所有的灶具,都在今天派上用场了。
陈雅琴家里,是知道陈雅琴昨天加班,不能回家,今天才能回来,昨天就简单地吃了吃,意思意思,这是把今天的这餐,当年夜饭在准备,加上来了孟平,就更要大张旗鼓。
几个老人在忙着,陈雅琴和孟平继续坐着烤火,孟平问,我们不需要过去帮忙?
陈雅琴笑着摇了摇头:“不需要,五个人对付一顿晚饭,哪里还用得着我们,我们过去,只会添乱。”
孟平点点头,继续吃他的茴香豆,一碟茴香豆,都快被他吃完了,陈雅琴笑道,这东西涨肚子,你少吃一点,别晚饭都吃不下。
孟平说好好,这才把碟子放下。
孟平看到姑妈,在灶间忙碌的身影,问陈雅琴,怎么就看到你姑妈,没看到姑父?
“我姑父已经死了。”陈雅琴说。
孟平连忙说对不起,陈雅琴笑道:“没有关系,都死十多年了,我姑妈的儿子,也就是我哥,又在部队里,两三年才回来探亲一趟,我姑妈嫌一个人住在自己家里太冷清,就住到了我们家来。”
孟平点点头,明白了。
“你家里就你一个,你没有弟弟妹妹什么的?”
孟平问,他心里觉得奇怪,按陈雅琴这个年纪,又在农村,应该不会是独生女才对。
“干嘛,查户口?”陈雅琴笑着问,不过她还是继续说:“没有,我妈妈年轻的时候,身体不好,生了我一个,就不能生了。”
“不会啊,看不出来,看上去不是很好的。”
“什么不会?我是说年轻的时候,这人还就是奇怪,我妈年纪大了,身体反而越来越好了,她常常会说,这是老天规定她,只能有我这样一个小孩。”陈雅琴笑着。
不能继续吃茴香豆了,孟平总感觉手无着落,他手里拿着火钳,一边和陈雅琴说着话,一边不停地用火钳拨着火盆里的火,不是要把火拨旺,而是纯粹在玩。
陈雅琴看了看他,咯咯笑了起来,孟平奇道:“你笑什么?”
“你不知道,小孩子白天玩火,晚上会尿床?”
陈雅琴问,孟平也笑了起来,不好意思地把火钳放下,过了一会,忍不住又拿了起来,拿起来才想到了,看了看陈雅琴。
陈雅琴笑道:“玩吧,玩吧,反正你就睡一个晚上,尿了也没有关系,明天又不睡了。”
外面的天有些暗下来,那边菜已经开始上桌了,不一会,就把一张八仙桌,摆得满满当当,还盘叠盘的。
陈雅琴的妈妈招呼他们过去吃饭,陈雅琴站起来,领着孟平去楼梯口洗了手,回去堂前,八仙桌上,正中间摆着一个猪头,边上有鱼有虾有鸡,丰盛地围着十几个菜。
陈雅琴的爸爸要孟平去坐正对着门的上座,孟平怎么也不肯,最后还是爷爷奶奶坐在上座,孟平和陈雅琴坐在左首,妈妈和姑妈坐在他们对面,陈雅琴的爸爸一个人,坐在背对着门的位子。
酒是已经温好的加饭酒,装在热水瓶里,这样就不会冷掉。
陈雅琴提着热水瓶,绕着桌子走了一圈,给他们每个人面前的婉里都加了酒,连她奬着嘴唇想了一下,她说算了,晚饭都让你蹭了,干脆床也给你蹭好了,不然跑来跑去也不方便。
“对了,只要你不嫌弃条件简陋就行。”陈雅琴看了看孟平说。
“我嫌弃?我又不是什么公子哥,我可是在办公室的沙发上,都睡了好几年的人,只要不打扰,就求你收养。”
陈雅琴咯咯笑了起来,她说好,我收养你了,你可以叫我妈了。
他们回到了陈雅琴的家",孟平忍不住叫道,这也太好吃了。
桌上其他人都笑了起来。
陈雅琴一边拆一边分着,等她拆完,大半个猪头也已经分完了。
她也坐了下来,开始吃起了猪头肉。
孟平吃完,陈雅琴又给他拿了一块,孟平这才想到,自己光顾着吃猪头肉了,都没有给大家敬酒,他赶紧举起了酒碗,先敬爷爷和奶奶。
一轮酒敬下来,刚刚坐下,陈雅琴又夹了一块前面她爸爸在剁的,那黑乎乎的肋排给孟平,和他说,这是我们绍兴的特产,酱排骨,你快尝尝。
孟平这才明白,这黑乎乎的肋排,原来是用酱油腌制,又在太阳里晒,晒干的。
孟平吃了一口,真是说不出的美味,味道和酱鸭很像,但肉比酱鸭有嚼头,也更香。
“好吃,好吃。”孟平不停地点头。
这个一晚上,他自己都不知道,需要点多少次的头,才能表达他的赞美了,好吃的东西太多,多到了他甚至没有办法比较,哪个比哪个更好吃。
反正就是好吃。
这一顿饭,把孟平吃撑了,陈雅琴问他,你是要继续烤火,还是到外面去走一走。
孟平赶紧说:“我需要走一走,吃得连坐都坐不下了。”
陈雅琴说好,那我陪你去走一走。
两个人出了院门,经过晒场,陈雅琴带着他,不是朝灯光明亮的村里,而是朝黑黢黢的村外走去,后面有人叫他们,他们回过身,是陈雅琴的爸爸追了出来,他好像是知道他们是要往村外走,拿了一个手电筒追了上来,把手电筒给他们。
大年初一的晚上,天上的月亮只有细细浅浅的一弯,但这里远离城市,一颗颗的星星硕大无比,所以大地上并不昏暗,两个人在黑暗中,走了一会就适应了。
这里的环境陈雅琴很熟,她手里拿着手电,但并没有打开。
两个人出了村不远,就到了一条不知名的小河边,绍兴是水乡,域内到处都是这种纵横交错的河流,像毛细血管一样,分布在村镇和田野之间。
他们在河边,看到了一个石砌的小码头,码头上系着一条乌篷船,篷顶已经收拢到一边,孟平大感兴趣,问陈雅琴,可以坐吗?
“当然。”陈雅琴说。
两个人走下去,船比孟平想象的,摇晃得厉害,要不是陈雅琴扶着船头,孟平在船舱里,差点就要摔倒,陈雅琴和孟平说,你坐下来,坐下来就好了。
孟平坐了下来,果然,重心降低之后,船没有前面那么晃了。
陈雅琴看孟平坐好了,这才解开系着的缆绳,轻巧地上了船,和孟平面对面坐下。
她拿起船舱里的浆,划了起来,船马上就离开了码头,朝前面驶去。
“我们就这样把人家的船划走,没有关系吗?”孟平问。
“这有什么关系,等会划回来就可以了。”陈雅琴说。
……
晚上,孟平睡在陈雅琴的房间,陈雅琴去隔壁,和她姑妈睡。
陈雅琴领着孟平,在二楼走廊头上的洗手间刷完了牙,洗好了脸,孟平刚回到房间,陈雅琴端着半脸盆的冷水跟进来,又提着一只热水瓶,她和孟平说:
“泡个脚吧,舒服一点。”
孟平赶紧说谢谢!
“等会洗完,水就留在盆子里,不用倒,明天早上我来再倒。”陈雅琴叮嘱道。
孟平说好。
“还有,明天早上睡个懒觉,我会叫你,不用太早起来的。”陈雅琴笑道,“我们明天下午才回去呢。”
孟平说好,我知道了。
两个人都沉默着,过了一会,陈雅琴低声说:“那我过去睡觉了?”
孟平点了点头说好。
陈雅琴开门出去,把门轻轻地带上,孟平听到她走去隔壁,听到了隔壁门响的声音,还有她姑妈的声音。
孟平把脸盆端到床前,加了热水,坐在床上洗起了脚,洗完,看到陈雅琴拿来,给他当擦脚布的,是一块新毛巾,连上面的纸标都没有撕去,孟平就没有用,而是双脚交替运动,在自己的裤管上,把脚擦干了。
孟平把脚套进了鞋里,端起地上的洗脚水,还是走去走廊头上的洗手间,把盆子里的水倒了,又把盆子用水荡了荡,这才拿着空盆子回来。
孟平脱了衣裤,坐进了被窝,意外地发现,陈雅琴不知道什么时候,在被窝里塞了一个热水袋,整个被窝热乎乎的,孟平心里动了一下,感觉到暖暖的。
孟平呆呆地坐在床上,朝四周看着,陈雅琴的房间布置得很素雅,甚至有点太素了,墙上也没有像大多数的女孩子房间那样,贴着明星的招贴画。
时间已经不早了,乡村的夜晚,格外的宁静,孟平能听到远处的一两声狗吠,吠得莫名其妙,它自己都不好意思继续再吠。
孟平还听到楼上,爷爷咳嗽的声音,还听到隔壁,隐隐约约传来,陈雅琴和姑妈窸窸窣窣说话的声音。
也不知道是晚上的酒后劲上来了,还是什么,孟平觉得微微地有点头晕。
他把灯关了,躺了下来,他嗅到了枕头上,有一股淡淡的香味,这个香味,就是陈雅琴的味道。
这一个晚上,孟平睡得很沉,他觉得自己,似乎是在前面的那条乌篷船上,晃着摇着,很快就把他摇入了梦乡。
这一丝?越多,以后会更多,不要听他们说的天花乱坠。
“我们办公司,就是为了圈钱,出发点是为了钱,目的还是为?香豆,陈雅琴笑道,你把文化送给别人,这个土货,留给自己吃。
孟平赶紧说谢谢谢谢!
陈雅琴往车上搬了很多东西,从花生瓜子到各种卤菜,到鸡到肉到鱼到虾,连豆腐和青菜都搬上了车,孟平说干嘛,你是日本鬼子回来扫荡?
陈雅琴说,吃啊,宝珍马丽她们三个,还在吃泡面呢。
孟平明白了,这是要带回公司去,应付这几天的日子的,确实,这几天要想出去买东西,感觉有点难。
和陈雅琴他们一家告别,路上还是半个多小时,孟平和陈雅琴回到了杭城,整个杭城,还是冷冷清清的,仍打盹在正月里。
还没有到公司,陈雅琴就打电话,让马丽她们三个下来帮助拿东西,等他们到了,三个小姑娘已经在楼下翘首以盼,看到他们到了,特别是带回来这么多的东西,都亢奋了起来,赶紧就帮助搬。
孟平提了一大袋的茴香豆上去,让马丽和宝珍她们吃,陈雅琴说,晚上我们吃火锅,孟平说好。
刘立杆和任溶溶还在路上,他们要晚上才到。
她们在准备食材,孟平开着车,想去超市看看,买点什么回来,但跑了三家,都是初八之前,下午两点就关门了,孟平只能在一家小店,买了两箱椰子汁和旺仔牛奶,他看到旺仔牛奶有红黄绿三种颜色,问了老板,老板也说不清有什么区别,他干脆各买了两箱。
再看看小店,除了烟酒,好像也没有什么可买的了,就买了一盒的口香糖,和一盒跳跳糖。
把这些东西都搬上楼,马丽她们一看到就叫了起来,宝珍大叫道,孟总你太好了,我最爱喝旺仔牛奶了。
孟平嘿嘿地笑着,和她们说,去了超市,超市都关门了,小店里只有这个。
马丽看到孟平买回来还有跳跳糖,赶紧拆了一包倒进嘴里,鼓着腮帮,紧闭着嘴唇,跳跳糖在她口腔里,毕毕剥剥地乱跳,马丽的眼睛睁得溜圆。
大伙都被她这样子逗乐了,大笑起来。
电热锅里的水已经开了,陈雅琴招呼大家过去坐下来,围着桌子开始吃火锅,一桌子的菜都是他们从陈雅琴家里带来的,她好像在家里就已经算好似的,看上去一样都不缺,连调料都齐全了。
孟平觉得,这陈雅琴,真是一个会过日子的女人。
他们吃到一半,刘立杆和任溶溶到了,他们也带来了很多的东西,冰箱里连放都放不下,放在室内,空调这么足,又担心坏了,陈雅琴说,我有办法了,放塑料袋里,然后用绳子绑起来,挂窗户外面就可以,这么冷的天气,外面就是天然冰箱。
其他的几个女人都叫好,刘立杆骂道,绳子断了,或袋子破了,掉下去可是会砸死人的,你们不要命了?真是头发长见识短!
几个女人嘻嘻笑着,任溶溶说,那你头发短的,出个主意。
刘立杆看了看任溶溶和陈雅琴,问,这里冰箱满了,你们房间的冰箱也满了?
两个人一愣,这才想明白过来,大家大笑。
吃完晚饭,孟平就要回南京了,陈雅琴说,你不能在这里住一个晚上,明天白天再回去?
孟平说不了,我还是喜欢晚上开车。
刘立杆笑道,他是偷跑出来的,必须要回去了。
其实,孟平不是偷跑出来,而是偷偷地潜入杭城,张晨他们还不知道他来了。
刘立杆笑着和孟平说,你可以说你是今天才到。
孟平说不留了,还是要回去家里看看,毕竟是过年了。
……
初五的时候,徐巧芯给张晨打电话,电话一通,徐巧芯就叫道,不好了,不好了,张总。
张晨吓了一跳,赶紧问:“怎么了,是塔吉特那里出什么问题了?”
“没有没有,是他们订单下过来了。”徐巧芯说。
张晨骂道:“吓我一跳,订单不是早就和你说要下,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,人家又不过年,怎么,你不希望人家下单?”
“不是,不是,张总,你知道他们下了多少?”
“多少?”
“婚纱六十八个高柜,五万四千四百件,衣服八十四个高柜,一百五十一万两千件,T恤衫七个高柜,二十四万五千件。”
“这么多?”张晨问。
“是啊,最最主要的是,张总,他们要求,第一批货,三月二十号就要出。”徐巧芯在电话里叫道。
张晨也吃了一惊:“这么急,不是下半年的货吗?”
“我也不知道啊。”徐巧芯说,“哦哦等等等等,杰瑞还有一封邮件,我刚刚看到,张总你等等啊。”
“好,你沉住气,不要慌。”张晨说。
“嗯嗯,我沉住了,张总,我在看。”
张晨拿着电话等了一会,徐巧芯说:“我知道了,张总,杰瑞在邮件里说了,他说,因为婚纱是不分季节的,我们的婚纱很好卖,他们下面的店,希望有更多的新款补充上去,所以要求早发,T恤衫销量最大的时候是在夏季,所以他们也希望能早收到,还有,还有……
“他们要求先发的这部分服装,也是八九月就可以穿的,如果收到早的话,他们四五月就可以卖,等等等等,巴拉巴拉,反正就是希望,嗨,反正他们下了订单了,就巴不得我们所有的货都早一点发过去,可是,张总,怎么办啊?”
“什么怎么办?”张晨问。
“我们现在连面料都没有,还有,等工人过了十五到厂里,都二月底了,三月怎么发得了啊?”徐巧芯急了。
“巧芯,你现在在哪里?”张晨问。
“我在老家这里的网吧里。”徐巧芯说。
“那你明天就赶回来,记住,坐飞机,不要坐火车,公司给你报销机票。”
“好好,谢谢张总,我明天就回来,那赵厂长他们呢?”
“我打电话给他们。”张晨说,“对了,巧芯,你马上把三月份要发的货,写在你的MSN上,我先看看需要哪些面料。”
“好好好,张总,马上啊。”徐巧芯准备挂电话了,才想起来,最后喊了一声:“张总,新年快乐!”
张晨也正准备回一句新年快乐,徐巧芯那边,已经把电话挂了。
张晨笑着摇了摇头。
“怎么了?”
张晨和徐巧芯通电话的时候,小昭和张晨一起坐在楼下客厅的沙发上,见张晨挂断电话,小昭问张晨,张晨和她说,塔吉特那里下单了,下了很多。
“真的?”小昭兴奋了起来,“多少?”
“总价应该是一千九百多万美金,好几份订单,巧芯还没来得及合计。”张晨说。
“这么多?”
“对,多是多,不过,他们要求三月就开始发货。”张晨苦笑道。
“啊,那怎么来得及?”
“没其他的办法,只能赶,人家验厂,可是验过我们的生产能力的,按他们计算,我们完全是可以生产出来的,他们又不了解,二月在中国是个特殊的月份,我要去公司,上MSN和赵志龙赵志刚他们聊天。”
“家里电脑不是也可以上。”
“太慢了。”张晨说,“还是去公司吧。”
“那好,我和你一起去。”小昭说。
张晨点点头说好,开你车去,我要打电话。
两个人走出去,小芳和小树、张向北在院子里玩,看到他们要出去,就想跟着去,小昭说,你们去干嘛,现在街上所有店都关门的,有什么地方好玩,在家里,我们办完事就回来。
三个人神情怏怏的,张晨想起来了,他说,今天动物园开门,要么路过动物园,把你们放下,回来的时候,我们打小芳手机。
三个人赶紧说好。
五个人一起走去车库,坐上小昭的车,就离开桃花源,往公司赶,小昭开车,张晨坐在副驾座,拿起手机,他先给赵志刚打电话,他和赵志刚说,你和赵志龙明天就回来杭城,塔吉特下单了,但要求三月就发货。
“这么急?”赵志刚问。
张晨说对,没有办法,大家必须马上回来,把能联系上的工人联系上,让他们也马上赶回来,你和赵志龙明天先回来,我们要把面辅料都订下去,让那些工厂,也提前准备,彩娣可以在家里再待两天,不行的话,到时让司机过去接。
赵志刚在电话里犹豫了一下,欲言又止,张晨正等着他要说什么,赵志刚已经说,好,我们晚上就赶回来。
赵志刚和赵志龙,这次是开着厂里的丰田大霸王,回衢州老家过年的,赵志刚之所以犹豫,是后天,也就是初七,家里已经订下来,要给他们的爷爷过八十大寿,这两个孙子当然应该在场。
但没办法,这塔吉特的订单下来了,就像是集结号,所有的士兵都必须归队,何况他和赵志龙,还是指挥员,他们当然没有说不的可能。
只能请爷爷谅解了。
“你和赵志龙,马上去城里找个网吧,徐巧芯把三月要发的,都留在MSN上了,你们算一算告诉我,面料要多少,现在大家都在放假,没办法,只有我来打面料工厂老板的电话,催他们也马上想办法动起来,把纱订下去,不然肯定来不及。”
张晨说,赵志刚说好,我们马上过去。
挂断给赵志刚的电话,张晨马上又打老唐电话,和他说,你和淑婉马上回来,塔吉特下单了,T恤是七个高柜,二十四万五千件,但要求三月二十号就发第一个柜,三万五千件。
“这么急,那我们马上就回来。”老唐说。
“你仓库里有面料吗?”张晨问。
“一两万件的面料肯定是有的,不够的我让工厂马上发,工厂那里,应该有现货。”老唐说。
张晨说好,那你马上安排。
这样看来,老唐这里面料没有问题,T恤衫的面料都是一样的,不同的是印花和版型,这些都是老唐自己厂里的事,老唐现在的问题也是一样,那就是要把工人尽早地叫回厂里来。
让张晨可以放心的是,现在老唐的边上有林淑婉,林淑婉处理这些事情的能力,比老唐强多了,老唐就当好他的小开,给林淑婉开车门,挤牙膏就行。
想到这里,张晨不禁笑了起来,小昭看了看他问:“你笑什么?”
“我想起了老唐的背带裤。”张晨说着大笑,小昭被他笑得莫名其妙。
后排的小树和张向北,听到了张晨这么莫名其妙的话,也大笑起来。
这时候车已经开上虎跑路,快到动物园了。